订婚的日子就选在了农历的二月初六。
前一天早上，任其昌把电话打到了石玉成手机上。任其昌自然用的是副科级的口吻，一副安排工作的样子，说明天送贴准备去四五个人，亲家公务必好生款待，既然是我任其昌请去的，肯定都是单位的同事领导，都是有头有脸有面子的人物，一定要让他们吃好喝好，最后预祝送贴宴席取得圆满成功，等等。
送贴，也就是送彩礼。这个场合男方及其家长是不参加的，而是请几个关系好的亲戚朋友，把彩礼送到女方家去，同时还要带上吃的喝的烟啊酒啊的。带来的鸡鸭鱼肉都是事先做熟的，青菜萝卜也都是洗净切好了的，到女方家稍一加工就可以端到酒席上去。女方要做的，是备好桌椅板凳盘子碗筷，再就是请几个人作陪客。双方几个人坐在一起，这么一吃一喝，婚事就算咬了个牙印，定下了。听起来这事有点不大公平，男方大老远的跑到女方家来赴宴，吃的是自己的菜，喝的是自己的酒，抽的是自己的烟，临走还要把钱留下来，说起来真够贱的！可多少年来就是这么个规矩，抬头嫁闺女，低头娶媳妇。人家把一个大闺女养到二十多，水灵灵的，你说娶走就娶走了？没那么便宜！
在请谁作陪客这个问题上，石玉成有点犯难。以往石榴湾谁家说媒送贴，基本上都是请石厚民石根苗小石头他们几个。一来这几个家伙酒量大，每人下去个斤把酒没啥问题，二来这几个人办事稳妥，对农村的规矩比较内行。按说石玉成以前和他们关系不错，这次理应请他们几个作陪。可是如今他石玉成身份变了，他办事和别人家办事就不一样了，来送贴的都是县里有头有脸的贵客，他石玉成自然也得请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作陪，这样才般配。
石玉成根本就没把石厚民他们几个考虑在内，而是直接去找村长石玉堂了。
村长一听是这事，笑了，说：就我这酒量还能当陪客？我看还是请石厚民他们几个能喝的吧。
嘿，就他们几个？不行！上不了大场面，别到时候出了洋相，弄出笑话来，净丢我石玉成的人。石玉成一脸不屑地说。村长抽着烟斜了他一眼，突然猛烈地咳嗽几声，说：送贴本来就是来喝酒的，你看我这身体，好几年都不沾酒了，不行不行！石玉成掏出一盒烟撂到桌子上，说你就别推辞了，就这么定了，要是连你村长都请不动，人家不说我石玉成在石榴湾没面子吗？你就是一盅酒不喝，端着架子往那儿一坐，也是给我脸上长光啊。
话说到这个份上，村长也不好意思回绝，可也没有明确答应，只是说：到时候再说吧，到时候再说吧。
从村长家出来，石玉成又去找支书石厚春。可是支书不在，去县里办事去了，还不知道得几天能回来。石玉成想了想，又去找会计石长山。石玉成把对村长说的那些话也对会计说了，会计倒是一口就答应了，说：行，明天我一定到。可是，石玉成走出门口了，石长山突然想起来了：哦，对了，差点忘了，明天我还有要紧事，我得去镇上一趟，你看看，这咋办？石长山摊开两只手，显得很为难的样子，想了半天才说：这样吧，要是回来得早了，我就去；要是回来得晚呢，你们就别等我了。
石玉成回家抽了两颗烟，心里终究是不踏实。为了稳妥起见，他还是决定请石厚民、石根苗和小石头三个人出面。可是自从发了财以后，他一次也没和这几个人喝过酒，关系慢慢就变淡了，他们愿不愿来捧这个场，还说不准。一直到天黑，石玉成才夹着两盒烟去找石根苗。
石玉成一见石根苗就说：你看，早就想请爷几个喝场酒，一直没有空，也不知道天天都忙些啥？瞎忙！现在好了，明天他们来送贴，趁这个机会，爷几个喝个痛快。
石根苗嘿嘿直笑，说：这、这……不合适吧？人家可都是县里的干部，咱都是泥腿子，没啥见识，话也说不好，要是有个言差语错的，不是让人家笑话咱吗？我看你还是请村长支书他们几个吧。
石玉成嘴一咧，后退了半步，瞪着石根苗说：咦唏，这叫什么话？咱们几个喝了多少年酒了？我办事不请你们还能请谁？村长支书能有咱们爷几个交情深？石玉成硬是将两盒烟塞到石根苗兜里，捶着他的肩膀说：你就别给我这一曲那一调了，再说明天还得请你下厨做菜哩，好了，我还有事，你替我向石厚民小石头说明这个意思就行了，明天准时到，啊？石玉成说完，生怕石根苗再找借口，急急慌慌就走了。
石玉成前脚走，石根苗后脚就拿着烟去找石厚民和小石头商量。石厚民脖子一拧说：要去你们俩去，我是不去。咱算啥？土老百姓一个，人家来的都是贵客，咱陪不起！小石头说：你不去，我也不去，咱现在和人家不在一条板凳上坐了。
提起石玉成，他们都很有意见，说这石玉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石玉成了，有钱了，眼皮子向上了，拿自己闺女去巴结县里当官的，也不怕爷几个说他！不过，这些终究都是气话，他们到底还是同意去作陪了。既然石根苗已经揽了这个茬，不去肯定不合适，他石玉成都拿着烟请到门口了，他们也不能太小气，爷几个一辈子住在一个村子上，谁没有用得着别人的时候呢。
作者简介：
孙小明，男，70年代生于河南郸城县。现供职于郸城县人民医院。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、河南省卫生摄影家协会会员。在《清明》、《星火》等刊发表中短篇小说《晚露》、《蝴蝶发卡》、《石根苗的辈分问题》（系列中篇）、《第七条白裙子》等50万字；钟情摄影，摄影作品多次参加影展；撰写通讯报道、编排文艺作品若干；擅长平面设计、CIS系统策划。
